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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硅谷101
这是一颗价值23亿美元的球，你可能已经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关于它的表情包、它的梗图，也可能看到它内部的震撼表演。然而，这颗球在营业仅三个月亏损高达1亿美元，引发管理层动荡、首席财务官离职。而它的背后，还有更精彩的故事：关于一位美国豪门富二代的野心，骄傲，狂怒和他执掌下充满危机的娱乐帝国。
最近，我正好来拉斯维加斯出个差，终于见到了这颗火遍全网的网红球，我趁机也去体验了一把同时挖一挖背后的科技细节和商业故事，非常精彩，那今天就给大家好好扒一扒这颗球。
01 “纽约人最讨厌的富二代”：詹姆斯·多兰这颗巨大的绚丽的球，在2018年破土动工，最初预计成本在12亿美元，但是，最终这个项目比原计划的成本超出11亿美元，工期也晚了整整两年。而这个项目的发起人，也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豪门富二代：詹姆斯·多兰。
詹姆斯·多兰，就是大家口中那个最不被喜欢的豪门富二代，基本上所有的checklist，他都占上了。首先，他老爸是有线电视网络HBO的创始人查尔斯·多兰，詹姆斯·多兰是家族中的长子。老爹查尔斯·多兰那是真的牛，出身贫寒但徒手创立起了这么大一个美国电视娱乐、新闻和体育帝国，膝下有六个孩子，而詹姆斯·多兰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。
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一个典型的含着金钥匙出身的纽约豪门富二代，想法很多，但资质平庸啥都做不好。最开始他想成为一位音乐人，非常喜欢弹吉他，但也没搞出什么名堂，之后只能跑去老爸的公司任职。一直以来，多兰的脾气非常差，和周围的人都相处不好，并且一直酗酒嗑药，在1993年，他38岁的时候，还被老爸送去戒毒所接受治疗。
经过两年的戒毒所生活，40岁的詹姆斯·多兰终于洗心革面的回家，同时，他老爸还是就决定给他一个机会，把旗下美国有线电视公司Cablevision的CEO给了他。交接的时候还有一个细节特别drama，在詹姆斯·多兰就任的时候，媒体问查尔斯·多兰为什么把这个CEO的位置给詹姆斯·多兰，一般的官方回答肯定是赞许他，相信他，得给儿子新官上任的时候挺他一把。结果查尔斯·多兰直接就说：主要是因为其他人没人想要这个位置。（“Mostly, it was because no one else wanted it.”）
但你说一富二代再怎么作，民众平日没事骂你干嘛。但是好巧不巧，当你成为一个球队老板去嚯嚯民众们最爱看的比赛的时候，那就不一样了。
1997年，Cablevision公司收购了麦迪逊广场花园公司（MSG），后者旗下拥有包括NBA篮球队纽约尼克斯New York Knicks以及冰球队纽约游骑兵New York Rangers等等体育资产。这让詹姆斯·多兰成为了球队老板，而这也是他和纽约球迷的厄运双双的开始。
接下来的20多年中，在多兰的奇葩管理下，由于他常年的管理不善，偏执又臭名昭著的脾气，纽约尼克斯球队的表现每况愈下。纽约尼克斯曾在1970年与1973年夺得NBA总冠军，之后在1999年造就了“黑八奇迹”之后，就各种越打越差，不断刷新最差战绩。
纽约球迷输了球，那得集体骂詹姆斯·多兰吧；媒体评论得写专栏批判他各种无能吧，而詹姆斯·多兰这小心眼性格也是不能被说，他把得罪他的所有媒体记者、律师、商业对手全部都列入了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黑名单中。也就是说：进入球场有脸部识别和身份识别技术，只要被他放到黑名单的人都统统都不能进MSG看NBA球赛。甚至有球迷当他面骂他让他卖掉球队的时候，多兰直接就跟人说：祝你在电视上看球赛愉快，,然后把人球迷放到了黑名单中。你说，这小心眼，能不被人讨厌吗？
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音乐和吉他演奏，也被评论家称为“多兰唱歌唱得好像在努力不咳嗽，而且他可能不会弹吉他，他的歌词就好像他在展示十年级英语课程项目一样。”
我在查证这些故事的时候也在想，多兰是真的对自己的天赋没有知觉，还是身在富豪之家，没有人对他说真话？有一个非常搞笑的新闻是，很多次纽约尼克斯球队输球返程的时候，多兰都会在球队的私人飞机上弹吉他唱歌，这惹怒了非常多了球员，之后媒体去问多兰他还不承认。所以，这种事情被爆出来多了之后，这位平庸无能又惹人厌的富豪，彻底成为了纽约人民的公敌。而骂詹姆斯·多兰，成了纽约人民的日常和“政治正确”。甚至他在2020年传出新冠阳性的新闻的时候，推特下面各种叫好欢呼，热评第一的留言竟然是“at least he made something positive”（至少他有一些正面的贡献），positive也是阳性的意思，可见纽约人民对他的厌恶。
就是这样的一个人，多年来，被父亲轻视，被媒体挖苦，被球迷诅咒，他急于证明自己，在一个没有人提起詹姆斯·多兰就指着他鼻尖骂的地方，建立一个跟他父亲打下商业帝国无关的新事业，用这个事业来证明现年68岁的他自己、重新赢得尊重，告诉世人：除了继承来的一切，他，詹姆斯·多兰，并非一无是处。这个地方就是距离纽约3589公里、在沙漠中的赌城拉斯维加斯，而这个新事业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造的Sphere。
02 Sphere - 23亿美元的网红球詹姆斯·多兰建造 Sphere 的想法是从 2015年就开始产生的，这个时候他已经68岁了。当时，公司有大概超过10亿美元的现金和信贷支配额度需要重新投资。多兰当时考虑过再买个球队，或者再买个体育场，但是，拥有纽约尼克斯球队的经历确实不怎么美好，所以，多兰还是把目标放在了家族老本行的方向：娱乐业。
在纽约，每年圣诞节前后，民众们最爱去的娱乐项目之一就是曼哈顿第五大道旁边的Radio City音乐厅里，每年为期七周的火箭女郎演出Christmas Spectacular。Radio City Music Hall也是詹姆斯·多兰旗下管理的产业，每年这个时候让他特别骄傲：看着这期间超过100万人流和观众来看秀，多兰从这里得到灵感说：拥有场馆，同时拥有内容权，这将提高场馆业务的经济效益，等于拥有了“等式的两边”，能把运营直接掌控在自己手中。
那么，他要打造怎么样的一个场馆呢？《纽约时报》的一篇报道就描绘到，詹姆斯·多兰当时找到集团公司里的一个技术专家大卫·迪布尔，说他有一个萌芽的想法，想打造一个以屏幕为基础的竞技场，可以将观众传送到到沉浸式的环境中。于是两人开始设计不同的建筑结构和形状，他们想过松饼状的，盒子状的，甚至金字塔状的——直到多兰画了一个球形建筑。就在那一刻，Sphere诞生了。多兰对大卫·迪布尔说：“让我们重塑现场娱乐行业”。
七年之后，Sphere完成了，确实非常的fancy非常华丽。现在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个球。我们可以把这个球分为两部分来看，首先是它内部无与伦比的多媒体体验，其次是它外部的广告效应。Sphere的内部 LED 显示平面分辨率为16Kx16K，是世界上分辨率最高的 LED 屏幕。显示面积达到14864平方米，这个数字相当于20倍电影院IMAX的屏幕或者是2.5个足球场。
除了这块超级大屏，Sphere 还会利用音频、触觉、甚至是风、气味、冷热等各种媒介，可以满足我们对虚拟现实的所有幻想。其中，Sphere Immersive Sound专门为Sphere独特的曲面内部设计了 HOLOPLOT X1 音响系统，系统包含16通道放大器，驱动Powersoft提供的167,000 个通道放大声音。这些扬声器安放在屏幕背后，当屏幕上显示画面时，画面后的扬声器就能让声音从“正确”的方向传来，也能利用“波束成形”技术，让每位观众都拥有一致的音乐会级别的音频。据说，这套音响系统还可以让不同区域的观众听到不同语言的内容。
除了音频上的豪华配置，场馆还为10000个座椅配备了沉浸式触觉技术，用震动的方式匹配屏幕上的内容，以及有可以产生风、温度甚至气味效果的4D机器。地下管道将输送类似于风、蒸汽、雨滴或玫瑰、森林或巧克力饼干等各种气味的空气。如果你体验过迪士尼乐园的飞跃地平线，这可以说是一个加强版。
2.1 票价上千美元的U2乐队演唱会目前，在Sphere内部进行的演出有两个。第一个是爱尔兰U2乐队的驻场演唱会，我有朋友去过现场，说特别燃特别炸，整个音响画面和感官特别沉浸式特别震撼。整个演出期间, 高达36层楼的巨型落地屏幕投射出视觉效果，与演唱会的主题相互呼应，那种感觉非常不真实。但价格也是贵到不真实的，U2乐队在Sphere的演唱会里，最便宜的门牌400美元起步，接近三千块钱人民币，也就是第一排和最后边角落的位置，而如果是中间最好的位置，一张门票的售价就高达几千甚至上万美元。因为给Sphere做的视觉后期、MV什么的也没法在其他场地用上，所以和其他演唱会全国巡演不同，U2 乐队一次性要在Sphere表演好几个月。
目前来看，U2的演唱会是非常叫座的。据 Billboard 报道，截止 11 月第一周，U2 在 Sphere 举行了17场表演，吸引了28万名观众观看，平均每场收入650万美元，每场有16500名观众买票，要知道整个场馆也就只有17500个座位，上座率达到94%。
根据售票信息来看，U2要一直表演到明年2月18号，整整半年，总收入预计将达到3.3亿美元，在拉斯维加斯历史上只有表演了 714 场的席琳·迪翁（Celine Dion）的《新的一天……》演唱会比这个更高，票房是3.85 亿美元，但要知道，U2这3.3亿美元的出场数，只有席琳·迪翁（Celine Dion）的二十分之一。可见，如果Sphere之后每一场的演唱会都能保持这样高水准的话，收入将会是非常可观的。
2.2 票18K震撼观影：从地球寄来的明信片另外一个演出是一部电影，Postcard from the earth，翻译过来叫做“从地球寄来的明信片”，导演是Darren Aronofksy，用50分钟的时间在Sphere内部270度、两个半足球场大小的弧形屏幕上，呈现出上天入海的裸眼4D感受的震撼景象。
我们硅谷101一期视频大概3个GB大小，但是这部影片的大小达到50万GB。尽管我看到网上有观众吐槽叙事很无聊，就像不同景色的堆砌，但第一次感受到视野中被全部占满、屏幕覆盖了大部分墙壁和天花板的观影方式，还是非常非常震撼的。这个票价就友善多了，50美元起步，最中心的位置大概200美元左右。
而且，摄制组为了给Sphere拍这样定制的片子，一开始用了一个11个摄像机拍摄不同的视角，但是处理这么多摄像头有点过于困难，于是 Sphere 采用了一个巨型的超广角、超高分辨率的鱼眼相机进行拍摄，他们称之为大天空相机“Big Sky”。这个相机需要满足两个条件，一个是超高分辨率，另一个是铺满眼睛的超广视角。整个Sphere内屏有16K*16K 的分辨率，大概有 1.7 亿个像素，而对比一下，iPhone 15 Pro 的分辨率是1179 × 2556，一共也就只有 301 万个像素。大家可以想象对比一下，能够以高达16K*16K的分辨率，在111米、相当于 36 层楼高的巨大空间中去呈现视觉效果，Sphere的呈现真的非常的震撼、是我从未有过的观影体验。这是Sphere的内部。
在外部，它的外屏达到53883平方米，相当于9个足球场，支撑这个Sphere球形建筑的钢材重达9700吨。对于它的显示效果，自然也是没得说，非常炫酷。Sphere在2023年7月4日美国独立日当天，以数字烟花表演和“Hello World”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全球的关注，无论是好玩的可爱表情包，还是模拟月球，还是来自各个品牌的广告，都引发着全网的病毒式传播和关注，非常吸睛。之后，Sphere自9月29日正式开张以来，已经成为了拉斯维加斯的新地标、照亮了这座赌城的天际线。
那么，这是不是说，千夫所指的“纽约恶人”詹姆斯·多兰终于挣脱了富豪老爹给他的继承枷锁，摆脱家族的阴影重新挣回了自尊和尊重呢？
答案有点残酷：还没有。
在2024年第一财季，Sphere的运营出现了约7亿人民币（9840 万美元）的亏损，而首席财务官CFO也因内部不和而辞职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詹姆斯·多兰因为在一次高管会议中对 CFO兰吉（Gautam Ranji）“大喊大叫”，结果CFO“平静地”离开了房间，并向公司总法律顾问发出了离职通知。
我们在文章开头说过多兰臭名昭著的坏脾气和一惯偏执的管理风格，闹出不和也并不奇怪。但真正对于詹姆斯·多兰和Sphere接下来的挑战是：这个商业模式能不能跑通、这个账能不能算得过来。
03 救赎的标价如果我们回看Sphere的建造过程会发现，多兰真的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和赌注。最开始的成本计划是10亿美元，然而在建造过程中遭遇Covid疫情，工期拖后、建筑材料成本上涨，这逼着多兰额外出售旗下的资产才能让资金继续运转、来支付建造费用。最终，Sphere的工期多了整整两年，造价也比之前计划整整贵了一倍多，达到23亿美元，成为了拉斯维加斯历史上最昂贵的娱乐场馆。
目前，Sphere的收入来自于内外屏幕的服务。在外部屏幕上，Sphere的广告费用每天为 45 万美元，一周为65万美元。这个定价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：为什么一周比一天贵不了多少？
就这就要体现Sphere的小心机了，你想，直接通过Sphere看到广告的人其实没多少，也就来拉斯维加斯的游客，要想广告借助Sphere的热度，你得在网络上进行二次传播，就像黄色的表情包一样火爆全网。所以你在Sphere多露脸几次，火的几率也就越大，被游客拍下来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的概率也就越大，并且因为Sphere的独特的显示效果，还有一定的调试、适配、制作的成本，所以这个价格，怎么看都是一周65万美元比较划算。
我在拉斯维加斯参加亚马逊云科技AWS四天的大会期间，它的竞争对手Google Cloud就在对面Sphere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广告，我身边的参会人员全部都在用手机拍，吃瓜看乐呵的感觉，所以65万美元来挑衅一下，这钱对谷歌来说，花得不亏。这是外部广告的收入。
在内部屏幕上，目前是有一个U2的演出，给Sphere的收入模式是票房分成，另外一个是Sphere的自投电影。最新的Billboard Boxscore数据显示，9月底到11月底期间，U2上演的17场演出产生了近1.1 亿美元的门票收入。而SEC的文件指出，截至 11 月30日，这些演出的分成为Sphere Entertainment创造了总计3070万美元的收入。而电影放映《来自地球的明信片》的内容产品从 111 场放映的门票销售中获得了约4450万美元的总收入。这是两个月的收入情况。
问题来了：詹姆斯·多兰在Sphere上的投资，要多久才能回本、甚至赚钱呢？
我们来算一笔账，先来看看Sphere运营支出是多少？
在2024年第一财季，Sphere出现了大约1亿美元的亏损，我仔细看了下财报，2024年第一财季是2023年9月30日截止的，Sphere实际上在9月29日才开业，所以收入也是算了开业两天，以及一些预付款，共计780万美元，所以，亏损就是Sphere一个季度的运营支出，四舍五入一下凑个整，一亿美元。
U2两个月的分成收入是3070万美元，那么一个季度就算它4605万美元好了，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成绩。《来自地球的明信片》因为是Sphere自己投资的内容，可以无限循环播放，但看过一次就不会再想看第二次了，我在网上公开资料没有找到这部电影投资的花费，但拉斯维加斯的一个酒店公关经理有跟我透露说，光拍摄的器材耗资就6000万美元，再加上拍摄团队前往7大洲，这么多地点，再看看最后工作人员名单，就知道，这样电影的投入绝对不小。但如果长期来看，制作费用回本之后，一个季度的收入可以达到6600万美元。最后就是外屏上的广告，理想状况下，一个季度可以达到4000万美元。
从这个算法是非常非常松、非常非常理想的环境下，一年收入6亿美元，减去支出4亿美元，盈利2亿美元，Sphere整个项目可以11年回本。但如果要算上拍摄成本、观看边际效应递减、内容再投资、外屏广告不饱和、以及演唱会不叫座的现实情况的风险，Sphere项目回本需要更长更长的时间，以及更大的不确定性。
04 詹姆斯·多兰的豪赌在詹姆斯·多兰铁了心要建造Sphere期间时，这个想法遭到了集团董事会和股东的反对，而为了平息外界的质疑，多兰将Sphere从Madison Square Garden Entertainment拆分出来，单独上市，名为Sphere Entertainment。而资本市场目前并没有买账，Sphere Entertainment自拆分以来下跌了20%。而公司在不久前还宣布发行新债，引发市场质疑为什么Sphere还需要更多资金，当天盘中一度跌20%，之后跌幅收窄。
这所以，距离我们文章发布的时候，Sphere营业近三个月，但依然没有打消市场的顾虑，詹姆斯·多兰依然还没能证明自己，我们还需要看到更多的收入数据和后续的运营优化。我们视频中估算的收入也非常笼统非常理想化，Sphere这个项目到底能不能成，关于它真实的运营成本、盈利能力、每个项目的收入，都得等到下个财政季度的财报出来以后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分析。
所以，这就是詹姆斯·多兰的故事和Sphere这颗网红球的开局分析了。在拉斯维加斯，有无数的人在赌博在押注，而詹姆斯·多兰这次豪赌，这将是他富有、平庸而又惹人讨厌的一生中，承载着他打破毕生继承枷锁的希望、也承载着他扭转骂名的机会。所以无论建造多么困难、超出预算多少，他都执意坚持建造，终于推出了这颗绚丽的球形场馆。在赌城拉斯维加斯，很少有人谈起尼克斯球队，但所有人都计算着金钱和亏损。这颗球也一样，它可能是未来沉浸式的观影及演唱会的新标准，但可能因为持续亏损而昙花一现。
我们也希望Sphere能推出更多精彩的内容和演出，如果来到拉斯维加斯的小伙伴，也推荐大家去玩玩，体验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