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晨报
当年作者与服务的“川江号”游轮
拥挤的游船码头
游客争相登上游艇游览小三峡
游船上的人们
□韩玉洪
30多年前，举世瞩目的长江三峡工程动工消息，犹如一声巨雷震惊内外，也在三峡旅游业掀起巨浪，由此引发了轰动一时的“告别三峡游”狂潮。
作为当年从事三峡旅游服务工作的亲历者，我经历了那段难以忘怀的岁月。
超负荷 游客蜂拥而至压力陡增
1992年4月3日，全国人大会议通过《关于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决议》。消息传出后，长江部分旅游企业抓住这一机遇，推出了“告别三峡游”“绝版三峡游”的营销策略。这一策略短期内成功吸引了大量国内外游客前往三峡地区，人们希望在三峡大坝建成前，亲眼见证这一自然与人文的奇观。
此前，重庆巫山“小三峡”每天处于运营状态的风景游船最多只有40艘。旺季时，当地向巫溪县借来40艘，每艘平均载客40人，一天的接待量不超过4000人。然而，在“告别三峡游”的影响下，每天涌入巫山游览“小三峡”的客流量竟然超过了1万人，这给当地的餐饮、住宿和交通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，甚至也给远道而来的游客带来了不小的困扰，使得本应轻松愉快的三峡游，变成了一场压力巨大的旅行。
面对蜂拥而至的游客，为了尽快疏散，当地不得不在服务上做出让步，常常安排游客在夜间通过西陵峡，游客们戏称这为“梦游西陵峡”。在“小三峡”全长20公里的第一个峡谷滴翠峡，游船为了加快周转速度，往往只是在峡谷中简单停留便返航。这样的安排，使得原本每天只能完成一次的“小三峡”旅行，在起早贪黑的“努力”下，竟能完成三次往返。即便如此，也仅勉强应付当天涌入的游客潮。
引争议 我被几个愤怒大汉按住了
当时，笔者带了一支30人的安徽籍旅游团乘船游三峡。一天傍晚6时，游客从宜昌九码头上船，笔者赶到客运窗排队等候客运员安排舱位，游客则在走廊等待进舱室休息。矛盾就从这里开始了。
轮船过葛洲坝船闸时，天已黑定，客运员把30张船票收走，只递出10张舱位牌，然后把小窗门一关，不再搭理我们了。30位游客，仅10张铺位，这可怎么休息？游客们一阵喧哗，几个愤怒的大汉把我按到下铺，让我动弹不得，说我是骗子，大家高声嚷着要退钱。
闹腾了大半夜，我口干舌燥，用嘶哑的声音对余怒未消的大家说：“你们把我按在这里，也不是一个办法。要不你们跟着我，去想想办法。”就这样，我被游客押着去找客运员。
客运员将我们带到船员室，叫醒了几名船员，告诉他们让出床位给游客休息，但每张床需要20元钱，这就是所谓的“卖船员铺位”。部分船员同意了，有些人则拒绝。就这样，勉强安排了几张床位出来。
眼看天色将明，当游客意识到找不到更多床位时，他们决定轮流休息。不过，还特意安排人看守我，防止我溜走。无奈中，我只能坐在轮船走廊的冰冷铁板上，寒风刺骨，没有人对我表示关心。
天快亮时，从船员室传来游客丢失几千块钱的消息。由于游客和船员混住，人员进出频繁，这笔钱也难以追查。于是，游客们的怒气自然全都转到了我这个无奈的导游身上。在巫山下船时，我几乎被游客挤得腾空，脚没踩地就直接被拖上了岸。
根据之前电话传真的计划，我们本应前往指定宾馆休息，但接待我们的当地经理却让大家先在大堂等候。这一等竟然持续到了下午4点。首要问题是解决用餐，餐厅内人山人海，我不得不指挥游客围住已有客人的餐桌，等他们一吃完便迅速抢占座位。
人太多 游览和吃饭上演争夺战
我带着游客前往江边寻找那个接待的经理，准备登船游览“小三峡”。江边人潮涌动，我用对讲机呼叫经理，几乎将喉咙喊破，但仍联系不上对方。
游客们在江边忍受了几小时的寒风，很快又到了中餐时间。我只能带着大家返回宾馆争取午餐，饭后再回江边等待。直到下午4点，经理才姗姗出现，告诉我们最后一班船即将启程，我们必须尽快登船，否则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能出发了。情急之下，游船刚一靠岸，甚至还没等前一批游客下船，我就带着我的团队挤上了船，匆匆忙忙游览了“小三峡”，之后又是一场晚餐的争夺战。
晚餐后，我们又匆匆赶往码头，争抢前往奉节的客船。凌晨时分，我们到达奉节，被安排在工商局的大会议室，其中有些沙发可供休息。尽管奉节方面全力安排接待，可条件毕竟有限，游客们还是表现出不满，终夜闹腾，次日大家气呼呼地游览了白帝城。
出险情 游船差点撞上神女峰
游客们对前往三峡工程所在的地中堡岛参观极感兴趣。为此，我当时所在单位量身定制了“川江号”游轮，最初设计仅供坐着观景。中堡岛施工后禁止游客登岛，“川江号”随后改造为可供睡觉的小型游轮，提供98个床位，我在这艘轮船上学习驾驶。
一天傍晚，“川江号”迎来近百名江苏游客，开始为期三天的大、小三峡之旅。船只抵达西陵峡黄陵庙时，轮船主机突发故障，不得不返回修理。第二天一早，船只再次抵达黄陵庙，导游重复前一天的介绍，游客困惑地问道：“我们不是昨晚已看过黄陵庙了吗？”导游只好尴尬地解释说“这是另一个黄陵庙”。
夜间，当船只驶至神女峰下的大拐角时，机械再次出现故障，连发电的副机也停止了工作，船上及江面一片漆黑，轮船失去控制，仅凭惯性漂行。水手长迅速拿出手电筒照亮前方的山崖，船长在即将冲撞山崖时巧妙地转动船体，水手迅速拿上缆绳跳上崖壁固定缆绳。随后，在船尾又加固了一根钢缆，才将船稳定在神女峰下。
轮机员急忙修理故障，但由于缺乏替换零件，修理进展不顺利。“川江号”最终在神女峰下修了两天，依然未能修好，游客情绪愈发激动。船上厨房食材耗尽，小卖部的快餐面也一售而空，船上几乎断粮。后来，还是一艘上行拖轮发现了“川江号”，并将情况通报给巫山港务站，随后拖轮将“川江号”拖至巫山。游客在“小三峡”游览结束后返回宜昌，公司为平息游客不满，免费为大家临时补充了几个景点。
新三峡 历久弥新魅力无穷
回望往昔岁月，心中不免泛起层层涟漪，夹杂着几分后怕与深思。昔日三峡之地，旅游业如日中天，每年迎宾客逾两百万之众。游船穿梭不息，港口熙熙攘攘，景点人声鼎沸，一片繁荣景象。
然而，1997年11月8日大江截流，一时之间，“告别三峡游”营销策略的这把双刃剑，锋利却也伤人。它如迷雾般笼罩在公众心头，误导无数游人，大家以为三峡之美将随截流而逝，因此游客数量开始骤减，三峡旅游业遭遇寒冬，备受打击。
事实上，新三峡的独特魅力不减反增。自重庆奉节白帝城至湖北宜昌南津关，这绵延192公里的三峡，依旧是世界级的山水画卷，美不胜收。奇峰异石竞相争艳，千姿百态，稳居我国十大自然风景区之列。瞿塘峡雄伟险峻，巫峡幽深秀丽，神女峰壮观奇特……即便在三峡水库蓄水后，水位抬升百米，峡谷的壮丽依旧不减。
而今，三峡工程更新了地形地貌，孕育了新的旅游资源与机遇。三峡游客接待量已破千万大关，成为川江地区之经济支柱，今非昔比。三峡游轮环保无污染，豪华高档，吸引着世界各国的游客。
三峡天下壮，请君乘船游。人们乘船游长江三峡，看山看水看大坝，其实，船本身也是风景。伊在窗前看景，人们在窗下看伊，船也成了三峡靓丽的流动风景点。
200公里的三峡航道，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运航线之一，流动的船舶几乎包含了世界上所有的船舶类型，各式各样的船舶来回穿梭，构成了三峡航道绚丽多彩的船舶世界。上百艘涉外星级豪华特大型游船在三峡来回游弋：“乾隆号”龙头高耸，“三国号”宫楼高昂，“维多利亚”高雅气派，“仙妮仙娜”雍容华贵，“平湖昭君”流光溢彩。各种肤色的外国游客在观光台上照相留影，当游轮与国内客轮相遇时，中国老乡便向老外高喊：“哈啰！”老外们招手示意，欢声笑语随着闪光灯的闪亮留下美好的回忆。
更有数万艘货船和货驳航行在三峡航道上。以前，货轮船队一般在300到800吨之间，库区蓄水到175米以后，货轮船队一般都在7000吨以上，万吨级船队直达重庆。数百艘滚装船的运行，形成了三峡新的船舶景观。
三峡蓄水改善了航道，使船舶这种古老的运输方式在三峡大显威风。如果你有机会去三峡，不妨留意一下身边这流动的景点——船！
如今，在三峡游提质升级的时候，我们更应深思如何在保护自然景观与文化遗产的同时，开发可持续旅游产品，引导游客需求，满足各方游客对美的向往与追求。
（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图片由作者提供）